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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,我们入住复旦九舍,与苏步青先生为邻。1978年4月,76岁的苏先生出任复旦大学校长。我的先生胡功华是校医院的医生,为了校领导的医疗保健工作的方便,学校为我家安装了校内电话。苏校长还兼任多项政务社会工作,工作很辛劳繁忙。但苏校长请医问药都是自己上门来,从不派随员保姆。由此,我们就有了与他面对面接触的机会。咋一看他像是一个朴实的老农;再一看,他的举止投足和谈吐,特别是他那用脑过度而谢顶的“博士头”,显示了他的博学多才。他来我家总是随和亲切,丝毫没有一点点“大人物”的作派。

 有一次,他看到我家饭桌上放着一只孩子刚吃完的牛奶瓶,就问:“牛奶一瓶要多少钱?独生子女津贴费付一个月的牛奶费够吗?”我答:“每瓶1角4分。”“哦。”他沉吟道。不久,独生子女费由每月4元增至每月5元。原来校长随时都注意履行人民代表的职责啊!先生离我家时,每次总不肯让我相送。我实在不放心这位老人的安全,就想了个法子说:“苏先生,让我的儿子送送您吧,给孩子一个尊老懂礼貌的机会吧。”这下先生才答应由我的小儿搀扶护送,待穿过堆满杂物又狭窄的过道下楼走出大门后,他就不让孩子再送,并对孩子弯身一躬,才返身走回家。我在三楼窗口亲眼目睹了这一切。一位年近八旬的大校长,为孩子护送他,鞠躬致谢。这里包涵着多深的个人品格修养!
1980年以后,劳累了大半生的苏师母日见衰弱多病。在一个三九严寒的深夜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。我忙穿衣开门出来,隔着大门问:“哪位?”“我,苏步青。”一个声如洪钟的回答。站在我面前的是伫立在寒风中已多时的年过八旬的苏步青先生。他那有着犹如刀刻般皱纹的脸上,呈现出一派焦虑,——他的爱妻病情危急。胡医生陪着他匆匆下楼,望着先生背影,我不禁感慨:夫妻情笃啊! 
1980年暑假,学校安排苏先生携夫人去莫干山休养。按先生当时的级别,可以配备安排一些随从。可是他还是按照自己的“惯例”,节约公家开支,只带胡功华医生一人,既负责医疗保健,又兼管家杂务。先生遵照当地规矩,从无特殊要求。每天按时起床、做操、喝茶,老少三人定时去饭厅用餐。无论是平时用餐还是宴请,苏先生总是请胡医生一起同桌享用,这使胡医生深为感动,终身难忘。先生除坚持每天练书法,读书报信函外,还全神贯注地书写“仿射微分几何”。他“休养”的唯一内容是在夏日夕照西下,携夫人和胡医生在云雾缠绕、宛若仙境的山间小道相扶散步。休养结束后,先生顺道去舟山、普陀山参观访问,受到当地民众热烈真诚的欢迎和款待。一路上先生依然坚持沿途不设警务配备,始终简朴、平易不张扬。在普济寺,主持方丈慕名求先生墨宝条幅,先生当场答应,回家后即写成邮送。
先生居住的小楼周边的绿化,是他自己设计种植的。藤萝攀缠,树木葱笼、四季花香,非常别致优雅,是复旦九舍一景,邻居们观赏散步、孩子玩耍的小花园。八十年代上影厂拍摄《快乐的单身汉》即取景于此。先生毫不吝啬地提供一楼居室供拍摄二周之久。九舍居民在苏先生爱绿、护绿的生活情操影响下,也都养成了种树养花的文明习惯,使宿舍获得上海市文明小区的嘉奖。先生虽配有专车,但所乘小车从不进宿舍,这种顾及大众安全的举动,成了九舍居民自觉奉行的原则,树立文明的风范。
当旭日东升,九舍草地上轻雾尚未消退之时,苏先生每日都坚持在自家平台上锻炼身体,然后拿起一把大扫帚,清扫花园。令人难忘的是,先生90多岁时,早饭后还准时握着一个公文包,去学校上班!
2001年9月,我参加了在复旦大学逸夫二楼举行的苏步青教授百岁华诞庆典。看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数学巨匠及先生家乡的亲朋好友们隆重欢聚。报告会结束后与会者还依依不舍地团聚在一起,谈论关于苏步青先生的故事,洋溢着由衷的敬仰之情。在多次催促下,人们才乘车前往宝隆宾馆开寿宴。先生因病没有出席这次寿宴令大家稍感惋惜。回想十年前在锦江饭店苏先生90寿辰的庆典时,他睿智风趣的言行,盛情周到的招待,会场上,洋溢着浓浓的喜庆的气氛,令人难忘。转眼到2012年,是先生诞辰110周年纪念,先生离我们9年了,“苏锥面”、“苏步青效应”,苏步青先生的品格和精神将永存!
我作为一名普通中学教师,有幸与苏先生相邻三十几年,直接受到他处世为人身教的熏陶与教诲,受益终身,弥足珍贵。谨以此小文,权作心香一瓣,献于苏步青大师,以表敬意与感念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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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忆中的感悟 复旦大学 王新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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